第 155 章 局面
“那现在该怎么办?” 原本还在纠结不怎么紧要东西的何昱辰,突然表现出了一丝慌张无措。
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暴露在众多灵师的视野之下,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。
也许是小瞧的那些人的智慧,但更多的,其实是不知不觉间,就把自己的位置抬到太高。
于是慌乱之下,他只能迷茫地向异灵贺景同至今不知悉名字的男人求救。
男人对此给出的回应只有一句:“束手就擒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在何昱辰心神俱裂之前,男人轻抬眼皮,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:“我们可什么都没做。”
“在学院里异灵化的是他,大闹葬礼的也是他。”
男人看了一眼不远处,目光放在虚空中异灵贺景同,他撇过脑袋,接着对何昱辰说:“可能我们的某些想法不那么正确,但仅仅只是一些想法,就算它们再怎么糟糕,成楚柃也没法做到,仅凭借想法,就为你我断罪。”
“冷静点,你要时刻谨记要的是什么,以及为了实现那些目标,又能付出些什么。”
“别的……呵。”一声嘲讽的笑,隐于唇角,之后的一番话,浅薄到几不可闻,至少何昱辰没听清楚。
而早已不是人类,五感强大的异灵贺景同却听得清清楚楚。
那句话正是:“真正参与桃花源的人,都死光了……你一个清清白白,还想要拉住异灵贺景同不犯事的小孩,又有什么错误可言。”
这番话看起来像是将何昱辰摘得干干净净,可深思一下就会发现,男人原话的重点依然是,“都死光了”。
何昱辰的长辈,所有曾经参与桃花源企划的人,都依罪论处。
而何昱辰自己,他的价值当然不是他的能力。寻物再怎么强,终究也只是辅助功能性的能力之一。
他真正具备价值的,就是他的身份。
一群曾经主张,推行,并废弃桃花源实验的实验人员后继者——何昱辰的身份牌,才是神秘人愿意和一个小孩子玩这场游戏的理由。
——关键时刻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被推出去呢?
——虽然此刻还远远没到那时。
在第一道爆破声结束,第二道即将响起之时,实验室的大门,被男人打开。
指腹下的红色按钮弹起之时,他还在告诉何昱辰:“你应该知道灵师监狱里的那些人,都是什么性格。”
“和他们交好,取得他们的帮助,让他们成为你的人脉,作为推动新世界到来的助力——”
“这不难,对吧。”
话语和行动之间,满是恳切和信任。可实际表现出来的态度,却是明晃晃的逼迫以及警告。
男人就是在告诉何昱辰,如果你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,那妄想成为新世界推动者的念头,还是早点扫进下水道里比较好。
但这对于一个以此活下去的“孤儿”来说,简直就像是手握蛛丝的人告诉他,如果你不努力向上爬,那么这最后一根蛛丝,也将化为灰烬。
一番言语过后,何昱辰如男人所愿,主动上前一步,对上了所有人。
尽管对面是至少大何昱辰十岁以上的成年人,但这会儿的他,却能主动说道:“你们好,我叫做何昱辰,是桃花源实验主力研究人员的儿子……”
主动曝光身份,意味着仇恨会在他的身上有所平衡,而不至于一直被钉在异灵贺景同的身上。
何昱辰就像是在短期内有了成长。
对此,异灵贺景同却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:“你最好真的能把握住那个永远都不会触底反弹的度。”
男人惊讶地看了一眼异灵贺景同:“我还是第一次知道,这种操控别人的技巧和手法,能被一只异灵给看出来。”
是逼迫吗?是控制吗?
都是。
但何昱辰针对神秘人的想法,却情不自禁地转为了感激。
熟悉的亲人全部死去,曾经跟着长辈一同坚信的企划,也被大量灵师视为错误。
何昱辰其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长久接触灵师的小众身份,以及自身觉醒的寻物能力偏向特征,这都让他没法继续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存活。
但男人的存在,却像是在告诉何昱辰,他依然可以坚定自己的想法。别人不认可他的想法,那是别人的问题。
要么扭转那些人的想法,要么让事实告诉那些人,你就是正确的。
无形之中,就为何昱辰赋予了活下去的目标。
所谓感激,大概就是在于,神秘人从未掩饰过,何昱辰走向这条路会面对的艰苦。
事实就是那样,相比于生命中尽是好事,男人更认可二八定律。
两分好,超脱于八分坏,置于之上。而八分坏,则奠定了两分好的珍贵。
所有行为,最终造成的影响力都是,何昱辰自认为自己是被教育,被引导的成长者。事实却是,他是被控制,被影响,乖巧到指哪打哪的狗狗。
就如他主动交代身份的行为。
之后又像是急于解释的孩子一样,表示自己和自己的父亲虽有相似之处,但他却并不认可人体实验。
“而有些观点和念头,可能在你们看来确实是错误的,但在未曾以结果验证之前,那也不是绝对能被直观定义的错误。”
俨然一幅误入歧途,又坚定不能自已的样子。
带着金色眼镜的成楚柃,同色系的镜片下,隐藏了一双漆黑的瞳色。
那两颗眼瞳,不像是黑白分明的眼球,反而更像是两颗漆黑的珠子。
镜片是遮蔽恐怖,也是适当阻碍她的能力。
但当她主观放开能力的时候,以因果断罪的力量,却轻易看穿,何昱辰并没有什么大罪的事实。
当然,异灵贺景同也是。
一个拥有因果能力的灵师,甚至无法用这种能力为一只异灵断罪。
唯一显得有所罪过的,就只是那个神秘人。
因果系的能力太过绝。
举例就是,男人将神像间接交给贺景同的行为是错误的。
但通过他手,交替到柳书玉手中,又被祁学一拿去,最后才被送到贺景同身边的行为里,涉及其中的柳书玉和祁学一,也同样都是错误的。
欺骗是错,为恶是错,这是男人的罪。
但无知同样也是错,这是柳书玉和祁学一的错。
因果系的能力,像是系统之前不站在任何角度,仅从需求和事实说出,姜南的死亡是脱离了掌控的错误一样。
太过冰冷刻薄,不近人情。
眼镜遮住了一些可以被视而不见的罪,但人心,却让成楚柃明白,尽管异灵贺景同无罪,他也难活。
“全部带走。”成楚柃的声线,意外的低沉。
异灵贺景同看过一眼后就撇开了目光。
在无人能看见的虚空中,异灵祁圆正有些忧心地说着:“你之后会被关起来吗?他们能放任你继续活着吗……”
如此种种,异灵贺景同没有给出任何回应。
最终,两人一异灵被分成了两辆车辆押送。
较某些时候显得无关紧要的男人与何昱辰,大多数人真正关注的都是异灵贺景同。
车上,一开始,沉默的气息仿佛要贯彻始终,可当车子开了十分钟之后,才终于有人开口。
“……你知道自己之后会面对什么吗?”说话的人是安来。
习惯了记忆中另一个自己事事有回应的生活态度,此刻的异灵贺景同也并没有保持沉默,而是说:“如果是从预言的角度,那我不太确定。而如果是从自身猜测推论的角度,我认为,之后的我或许会被当做‘研究物’。”
“当然,我也有可能存在那么一个,被你们当成人类,而且还是一个很有可能制造出大危机的危险分子控制起来……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,封印我的力量,就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安来陷入了沉默。
他从异灵贺景同的身上能看到太多熟悉身影的即视感,但他却心知,两者不能相提并论。
替身的说法,也不可能成真,故而,沉默反而成为了他的选择。
之后接上话题的是成楚柃:“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,不知道你能否给出解答。”
陈述的话语显然没有给异灵贺景同拒绝的机会。
之后,成楚柃的语速也没有任何停顿间隔:“预言的能力你还能用吗?对外三天只能用一次,实际一天能用三次的海龟汤功能,你也能使用吗?”
“都能,但这里有个错误。”异灵贺景同依然给出了回应,他看起来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能力暴露一样。
这种态度,通常时候有两种可能。
一,就算暴露也不会影响到他。另一点则是,既然你问了,那我就回答吧,以免除之后可能还会遇见的各种试探追问。
可在当下,异灵贺景同回答的态度,却不是这两个可能里的任何一种。
尤其是当他说,这番话里有一个错误的时候。
成楚柃主动将心绪沉了下来,转而就听异灵贺景同说:“通过是与否,来确定一件事最终结果的能力,从来都没有限制。”
“不管是一天三次还是三天一次,那都只是对外的说法,只不过是对第一层外,和对第二层外。”
这番话让安来的呼吸急促了起来。
“你是觉得贺景同不信任你吗?”异灵贺景同发现了这份变化,在典狱长女士根据他的话给出回应之前,他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“不过这样想也没什么问题,毕竟他的两个队友,都知道这一能力的实际表现。”
“……不,我在乎的不是这个。”安来却用一种目光碎裂的眼神看着异灵贺景同,“如果海龟汤功能可以无限使用,没有任何限制,那贺景同就不必耐心斟酌每一个问题。”
“这意味着,只要他能提出问题,那所有的问题,都能通过是与否来解答。”
“而我……我却知道他一定会问自己最后会不会成为异灵。更深刻的问题也就是,最后成为异灵的他,又是否会让他之前所努力的一切,功亏一篑。”
如果贺景同救下的人最后都会死去……
安来用力咬下了脸颊内侧的软肉,血腥味和皮肉烂开的知觉传递而来,他收敛的目光,尽力让自己不要情绪喷涌。
他用自以为冷静,实则明显带着颤音的声线说道:“预言拯救了太多人,但绝对的破坏力,却能让得以扭转的一切命运,重新归于沉寂。”
“在贺景同彻底异灵化之前,他常用的那把仪刀,被他自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。这也是为何,你至今胸口衣物处仍然存在伤口。”
“从这个角度出发,如果当时他验证了,异灵化不会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。那我想……他也不会做出那种行为。”
没有任何人打断安来的话。
车厢内的沉重气氛,仿佛大雨倾盆前夕。
唯独一无所知,也无法与人类情感感同身受的异灵贺景同,依然能用平和的语调询问:“尽管最终出现的我,是被他视作残影的异灵?”
“没错。”安来目光深沉地看着他,“尽管只是残影。”
“对待残影的最好办法,就是让它们能重新归于虚无。人类死后,万罪皆消,这是对于死者最后的尊重。”
车窗外的街景,不断闪烁,车子内部的人,也声音不等。
“但你不同,你不是诞生于贺景同的罪。”
“他无罪,又凭什么让自己的残影去接受审判。”
“总有人会明白,你是异灵,但又不是异灵。而最明白的,就只会是贺景同自己。选择在将死之时,阻止你的出现,也就是做出所谓的自杀行为……这就只会是因为,你的存在,会让他曾经的一切努力都被抹除吧。”
因为只有这样,贺景同这么一个总是会从他人角度考虑事情的个体,才会选择阻止异灵贺景同的诞生。
尽管阻止徒劳无功。
“我看不见未来,我也没法预言。程序的无数次推演,都指向了混乱,而作为混乱与风暴本身的你……我做不到……”
他眼神中流露出了痛苦。
“我没办法杀了你,不管这是出于对贺景同的情感延伸,还是单纯的良心未泯,我都做不到杀了你。于是,我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……”
之后,安来不再开口。
异灵贺景同则依然未曾带入分毫情感,只是说道:“所以你们才选择把我关闭囚禁吗?”
“和你之前猜的一样,还有封印力量。”成楚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,直视着前方。
六座车子里,开车的是席红婧,最后面是另外两个S级灵师。
“就像是高危热武器,诸如导/弹之流。作为危险品,认真管控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异灵贺景同就像是接受,也认可了这番话似的,他点了点头。
成楚柃看向后视镜,被贴了一张浅蓝色膜布的后视镜中,异灵贺景同的身影,甚至称得上是乖巧。
她收回目光,只道:“我以为你应该能听出来,我这番话是在指,你已经没法得到人类该享受的应有权利。”
“那么你又觉得我该怎么想。”如出一辙的陈述口吻,始终没变。
异灵贺景同告诉她说:“非人之物可没办法要求,人类要理所当然地赋予他们给予同类的权利。”
“我点头是接受,而非认可。”
“从贺景同的记忆里,我也能清晰看见,亲自指导他们的记忆。”异灵贺景同的目光也看向了后视镜,与戴着墨镜的成楚柃目光交接后,又淡然收回。
“此时此刻,即便他们对于单体的界域使用还没那么熟练,但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强到一打三,还能不落下风的完美逃离。”
“何况就算逃走又能怎么样,这是现代社会,无论是程序方面的能力,还是其他调查手段,只要想找,你们总能找到我。”
就认清事实这一点,异灵贺景同得承认,他和他的原体如出一辙。
“而假如我真的不想被找到,那么隐姓埋名和遮掩身份,也都将是选择。”
“在这种选择之下,不犯事只是最基础的基础。一个不犯事的高武永生种,在未来,恐怕也只会被当成一个活体的历史记录仪。除此之外,那种未来里,我将不具备其他的任何意义与价值。”
这样的一番话,一举将车内的气氛拉到沉默。
直到车子停下,走下车子的异灵贺景同才说:“请给我一个有两张床的监狱,或者监控室。随意怎么称呼,但我要两张床。”
没人质疑,异灵贺景同也如愿在灵师监狱中,选到了有两张床铺的房间。
无论是他的行动还是接受事实的态度,让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平和宁静。他的身上,丝毫不具备异灵天然存在的戾气和凶恶。
至于监牢里多出来的那张床……
异灵祁圆坐上去的时候还在说:“就算是被傅泽荀控制的那段时间里,我也是一直都待在虚空。”
“但你能碰见我,于是我就假定你也能碰见那张床,而只要你相信,那你就也能碰见。”
异灵贺景同看了一眼异灵祁圆。
略有些局促的女孩,和此前遇到过的任何能平稳对话的成年人都不同,她更像是个孩子,真正意义上的孩子。
少女外表,内心稚嫩如孩童。
即便是在异灵贺景同的眼中,异灵祁圆的身躯也是呈半透明的状态,随时可以透过她的身体,看向后方。
不同于这边的一派平和,另一边被带走的何昱辰,则是面对了堪称熬鹰一般的审讯。
高频率的多次审问,逐字逐句地确认所有重复性答问间的细微差别,追问他清不清楚神秘人放出视频的行为,以及对方那几乎与安来持平的电脑技术,又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灵师能力偏向特征加持……
一个又一个问题,直到成楚柃与安来结伴前来。
审讯者才报告了自己得到的信息:“所有事件中,何昱辰都不是主力,而是如同帮凶一般的存在。仅从普通人法律,和灵师律法双重限定出发,其带来的损害也决定了,他所受到的惩罚,最多也就是关上半年。”
审讯人员之后又说了一句让人心生复杂的话。
“尽管他表现得像是很不认可人体实验,但对于自己父辈曾经做过人体实验这件事,却从不以为耻,也不认为人体实验是什么一定不能进行的事。”
“我们可以评价他想法的错误,谴责他这种想法不对,却无法给予真正的处罚。”
“而又因为他没做过错事,也没有伤害到他人,就只是默许‘晏权’对外播放视频,并造成社会动荡……这些,都不能真正意义上地为他定罪。”
工作人员详细地解释了一切。
“此为当下的事件,而赖于之前预言者所提交的北城事件报告,这一份报告条例,则能让他半年的处罚再度拉上一个新的台阶。杀人未遂,此为事实。”
“但从人权角度上出发,杀人未遂仅为预言者一己之言,没有实际信息证明。不过此刻的何昱辰已经觉醒成为灵师,灵师律法也可以适用于他,因此,等同于杀人未遂事件见证者的贺景同同学,可以作为证人出身,但又因为贺景同……”已故……
沉默转瞬即逝,审讯者给出结论:“故而杀人未遂,也难以真正地下定义。”
“最高处罚,就只有半年。其他金钱上的惩罚,对他而言也不痛不痒。”
之后的沉默,令人窒息。
灵师监狱有一个最大的弊端。
那就是很大程度上,这一监狱体系建立在成楚柃的能力之上。
以因果断罪的能力,实在太过bug,也太过绝对。
庆幸拥有这一能力的人是正义的,最初也能清醒地为灵师仗义执言。
可时间久了,一切就都会变得复杂。
柳书玉没有验证尊像效果是罪,祁学一盲目信任他人是罪。
这是一个建立在罪孽之上的世界。
所有的异灵都是罪过本身,以因果断罪的能力,就像是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高高在上者。
说句夸张的,那简直可以用如同神明来形容。
成楚柃就是那堪称神一般伟力的宿体。
她能凭借自身为灵师争取应有的权益,但是她没法让自己的能力,贯彻自己生命的全部。
动用能力为何昱辰定罪,就等同于践踏了她以一己之力推行的灵师律法,也等同于,要求处刑者又一次不相信法律,而相信她。
这同样也是罪。
成楚柃是个很矛盾也很复杂的人,与她一同成立灵师监狱的人信任她,譬如这个审讯人员,她也信任灵师监狱的所有工作人员。
双向的信任,再美好不过,但是她却没法信任自己。
如果有一天,她因为私心而私自为别人断罪,最终将人害死又该怎么办?
掌控权力者也会被权力裹挟。
成楚柃不能为何昱辰断罪,反过来说,尽管接下来的监管时间会持续半年,那也毫无意义。
“那另一个人呢,晏权那边怎么样?”
神秘人,或者说可以叫做晏权的男人,他那边的审讯结果更加复杂。
“晏权,在公民身份和户口簿上,没有任何血缘相关的亲属。如果一定要以一个来处定义他,那么他就是,曾经桃花源企划的被实验体之一……”
在得知这些之前,审讯人员没有将用在何昱辰身上的任何审讯手段,复刻在晏权的身上。
他自己就老实交代了。
曾经桃花源的实验体,人为制造的半异灵。
用晏权自己的原话来说就是:“在那些实验人员看来,异灵是拥有理智的,他们只是被极端情绪裹挟,难以遏制。而假如我仍然维持人性,却又成为异灵,那我就可以既是异灵,又是人类,两方都是我的同伴,这都是我的手足。”
“当然,这种堪称美好妄想般的存在,只是其中的一种说法。我更认可的说法是,那些研究人员在取消桃花源企划时,指着我的鼻子骂:‘你这个杂/种根本做不到任何对实验的帮助。’”
说明这一切的工作人员脸色难看,他以自身的角度评价着:“晏权,是个很可怕的人。”
之后的晏权还说:“你知道为什么傅泽荀会从制造人造灵师转向人造异灵吗?因为我。”
“是我影响了他,而我也是他的合作者之一。”
“我是桃花源企划的‘之一’,是人与异灵和谐相处的错误产物。但我也是一份证据,一份证明了那些实验人员,对同类进行了惨无人道实验的证据。他们都应该死刑,所以……他们死刑。”
针对这番话,记录者评论:“我认为,他是在告诉我,十八个死刑犯全部决定异灵化,也有他的引导。”
“或许我说的有些混乱,但预言者请求柳书玉告知我方处刑人员,处刑当天会发生意外这件事,它也同样在晏权的考虑中。”
“那些实验人员的死刑,是必然事件。但他们死亡以后会成异灵,而且还是被上百位灵师联合抹消,这才是晏权真正有意促成的事。”
“从心理学角度上分析他的观点,他既认为异灵是错误的,又认为异灵是正确的,他既不是人,也不是异灵,两种观点他都接受,两种观点也都不接受。”
“他的行为和目的等同于报复,但他决定曝光异灵贺景同的危险性,并引导民众沉浸在各种问题之中,这一行为更像是,他想将所有人都拖入与他自身如出一辙的漩涡……”
即,两种观点都接受,两种观点也都不接受。
人一定要有选择。
所谓的,只有没钱才会挑选,有钱一般全包,同样也是一种选择。
而唯独两条路都没法选,也都没法接受,这才是最窒息的。
这会让人陷入困兽一般的境地,不知前路,也不敢迈步。简单来说就是,直接将人的意志困死在原地。
审讯人员深呼了一口气,最后说道:“晏权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——”
“我还活着,但我已经死了。”
他的那种状态,那种深入人心的话语和眼神……
可能是因为之前他老实交代各种信息的行为,让审讯人员对他多了一丝不该有的信任。是以,当他说出这番话时,那种震撼,以及灵魂被触动的滋味,让审讯人员太过深刻。
“冷静点。”成楚柃打断了他那份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激动。
“客观的审讯人员,可不能相信一个被审者的言论。”
“你太激动了。”
尽管嘴上如此说明,成楚柃也明白有些东西不能忽视。
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的事。
那就是,傅泽荀最初得到想要永生的普通人的合作支持,建立在懒惰异灵确实活了三百年的事实上。
更此之前的,他那人造灵师的念头,究竟为何转变成人为制造异灵,并让异灵对抗异灵……
这一点,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个谜。
知道人造灵师无法实现,为何又突然知道人造异灵是能实现的?
观念是一个很夸张的东西。
从无到有,往往建立在细枝末节的信息了解上。
那需要时间来沉淀。
绝不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得到的结论。
十年,数十年,以研究者的角度来说,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得到这种观念。
但傅泽荀却只用了三年,就不仅获得了观点,甚至还制造出来了大量人造异灵。
傅泽荀是天才,这毋庸置疑。
但是谁给了他那种观念?
假如晏权说得无误,也没有做出任何欺瞒,这意味着,贺景同直至当下成为异灵,甚至在之后很有可能成长为传说中的异灵,也许都有着晏权的手笔。
但这是可能的吗?
这是能做到的吗?
在此之前,一切事件的痕迹中,都看不见他的身影。
最初发现他的时候,也只是看起来并不需要太过在意的北城事件。
晏权当时作为保释何昱辰的人员出现过一次。
而且北城事件,是建立在当初贺景同水库暴露了灵师存在后,想要快速宣传灵师的存在,让民众不必惶恐,也明白灵师不是超人,只是拥有了更多的能保护群众力量的人……
然后就是,叶瑞和原莹最终双双死去的那条命运线,最初就是由何昱辰个人引导。
换句话来说,晏权本应毫不相干。
而假如真的存在关系,这就等同于,何昱辰的行为和意志甚至都在受晏权的影响。
成楚柃很想说这不可能。
因为桃花源实验者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一个实验体,并且能让对方影响自己孩子的意志?
这太过不合理。
可尽管一切这样复杂,她也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办法,就能验证答案。
那就是直接去问异灵贺景同。
可是把这件事情拿去问他,又是否太过残酷……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成年人选择将这个问题一起抛给异灵贺景同。
有关于,晏权是否如他自身所说般,算计并引导了一切,异灵贺景同给的答案是否。
“他还没有那个能耐引导一切,否则预言者也不可能以生命为代价,才取得当下这个结果。”非人类冷漠的评价着另一个自己。
成楚柃了然地点了点头:“是以当下所发生的一切,是事件的必然结果。晏权唯一做的就是,以自身存在的事实,给了傅泽荀一个观念,也给了那些研究人员,可以放心异灵化的认知。”
“但这个认知,如果如晏权自身所说那样,他既不是人,也不是异灵,那么从根源上,这个认知就是错误的。”
“他在诱导那些实验人员异灵化,也就是说,他在诱导那些人主动去死。”
异灵贺景同点头承认了她的这种说法:“至于你所询问的,将这种问题拿来问我,又是否太过残酷,我同样也会给出否定的答案。”
“晏权的话,半真半假,此为你们已经验证的事实。而他那所谓的,掌控了何昱辰心神的暗示说法,都只是在最近才完成的。就连这一点,也建立在何昱辰失去了父母和亲人之后,而非之前。”
再之后,异灵贺景同无论如何都不再给出任何回应和解释。
成楚柃心知不对,但也只能提高警惕心。虽说不曾以因果断罪的能力来直接为晏权与何昱辰制定惩罚,但她却依然动用能力,测试了一下晏权。
其结论是,晏权之罪,囚禁惩罚,万年不得平。
成楚柃从没得到过这么严重的结果,尽管是断罪傅泽荀,不以死刑处罚,结论也只是需要坐牢3762年。
可问题来了,晏权做了什么才能有这么严重的结论?
有因才有果,因果断罪是从果,也就是从最后来评判。
在事件起因都不明晰的情况下,尽管得知这个结论,成楚柃也没有太过惊讶,而是叮嘱监狱人员,一定要注意监管晏权,之后有关他的处罚,也以他自身所交代的一切定罪。
成楚柃暂不明确的地方,异灵贺景同却已经彻底知晓。
异灵贺景同为什么说到后面,就不再多谈,而是做势赶人的模样,都被异灵祁圆看在眼里。出于好奇,她也问了。
“为什么呢?”
“因为我的推论是,晏权让自己成为了何昱辰最在意的人,而我则成为了他最在意的事的‘必需物’。”异灵贺景同坐在坚硬的床上,目光幽深。
“假如最在意的人死去,那么最在意的人最想达成的事,以及此前他无比在意的父母,所想达成的念头,二者结合,就成为了一定要完成的事。再加上,与一切关联的只剩下我这个非人……信任我已成必然。”
异灵贺景同视线落点置于虚空,之后的一切,是一场自问自答式的验证盛宴。
问题一,晏权是否想通过自己的死亡,来加深何昱辰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念头?
“答案是,是。”
问题二,灵师监狱是否是被晏权视为最适合培养何昱辰的平台?
“是。”
问题三,晏权所说的,何昱辰之后是最适合被推出去那番话,是不是在刻意说给我听?
“是。”
问题四,问题五,问题六……
异灵贺景同问了太多,海龟汤功能也像是最顺手的工具一样,不断给他答案。
直到最后,这种仿佛神器一般的验证能力,逐渐完善了事件的原貌。
晏权将以自己的死亡,把何昱辰逼到,一定要实现全员异灵化的新世界到来。
但全员异灵化的新世界,无法从结果来验证对错。
人类这一大群体,也一定会有人认为,异灵化是对的,也注定有人认为,异灵化是错的。
这就是群体性质的矛盾。
只要这一矛盾无法得以解决,那无论向哪方平衡,都意味着损失另一方的支持。
而如果两者始终皆存,也等同于一切停滞不前。
即,灵师与异灵依然如过去的无数年一样,始终保持着对抗姿态。
可在这个灵师已经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下的现在里,没有前进就是败退。
异灵贺景同被视为让那个新世界到来的必须物,同样也被定义为,如果那个新世界没法到来,那就在关键时刻卖掉何昱辰,保全自己。
制约让他没法主动杀人,但制约的漏洞,却可以让异灵贺景同指使别人杀人。
何昱辰就是最好的工具。
至于事情最后的两种结局——
新世界到来,全人类死亡——这是那个以非人非异灵,甚至自称杂/种的男人,所选定的,给自己殉葬的未来。
而假如新世界没有到来,异灵贺景同清清白白地,以永生种的身份活下去——
那两种始终存在的,认为异灵化是正确的,和认为他们是错误的两种观点,也依然存在。
晏权,他想困死这个世界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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